2012年2月2日星期四

转载:共和国第一大案 (1)


(Jiyi:前几年河南发生一个大案,一个叫黄勇的农村青年杀害了十几个中学生并埋尸在自家后院里.而二十几年前在陕西发生的性质更为恶劣的系列杀人案则鲜少人知.请看长篇报道. 这篇报道发表在《今古传奇》(还有人记得这本杂志吗?),可读性极强。Jiyi做了一些改编,并加了小标题。)

这是一桩极端原始、残酷的凶杀案。20年来,国内也没有新闻媒体报道过。
在一个成熟的法制社会,公民们应有直面血腥的勇气,也许在了解了这人性中最丑陋、最凶残的一幕后,会唤起人们的法律意识,防患于未然,更加珍惜在阳光里的平安幸福生活。


      
第一章 露出狐狸尾巴

公元1985528日。
这一天,用陕西省商洛地区中级法院一位龙案主审法官的话说,“是龙犯的末日”。这一天有两支发自民间但互不相闻的侦捕队伍,分别经过十多个和一百多个日日夜夜艰苦顽强的调查追踪,竟在同一时刻、同一地点追捕到了同一目标!
一支队伍来自商县刘湾乡叶庙村。时间推后12天,1985516日,村民杜长英起了个大早。他先到自家猪场转了一遭,接着洗漱、吃饭,把当日猪场的事务给媳妇交待了一遍,然后去叫他哥杜长年。兄弟俩前一日约定:今天去城里赶集。
他夹着一只化肥口袋,打算在集上给猪买些豆饼。他四十余岁,精力充沛,心力更强,同1985年间千百万商县农民一样揣着一个小康之梦!
杜家兄弟上路的时间约在上午8点到9点之间。那时商县县城通往各乡的公路上还没有出现载客的三轮摩托,只有一日往返一次的班车,所以杜家兄弟是走着去的。好在叶庙村与县城只隔一座南秦岭,十余里路。过了南秦河大桥,走到南秦岭脚下的商县造纸厂门前时,杜长英想起一件事:前不久他给该厂卖过一次麦草,当时出纳不在没领到钱。他从身上找出那张收据,让杜长年稍等,自己走进厂子。其时约9点到10点之间。一会儿杜长英从厂里出来,说出纳又没在。因为出纳员侯义亭是杜家表亲,杜长英便抱怨道:“下回见了看我咋骂他!如果政府把这个厂子也‘责任’了,就象当年的作坊那样,看他还胡逛!”
杜长英把那张麦草的收据重新装到身上。此收据上的款额是1.85元,就是这张1.85元的收据,成为揭开这一幕举世震惊的惨剧的重要线索。
杜家兄弟翻过南秦岭,走过丹江桥,10点左右他们来到西关。
西关很早就是商县县城一个繁华的地段,80年代新街区在旧街之北辟建之后,热闹不减当年,是县城通往西南各乡的门户,赶集的乡下人肩挑手提的农副产品均在此集散。自80年代始,这里又自然形成了一个劳务市场,农闲时节,经常可见一些衣衫不整的青壮年男女蹲在门口,东张西望,寻找雇主。
杜家兄弟在这里分手了。这一别竟成永别!
下午4点杜长年回到西关。等了一会,见等不着兄弟,自己先回去了。傍晚7点多,杜长年在家里吃夜饭,杜长英的媳妇寻上门来了,见了杜长年她不觉一怔:长英呢?咋不见长英回来呢?”“这人!杜长年咕哝着走出院门,看天色还亮,便对兄弟媳妇说没事,长英可能让啥事绊在路上了。夜里10点多长英媳妇又来了,说长英还没有回来!杜长年沉吟片刻,说长英是不是让哪个熟人拉住,歇人家屋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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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以后,527日,长英还未归家。黄昏,杜长年再一次从城里寻觅回来,走到商县造纸厂门前时,猛地想起兄弟掖进怀里的那张卖麦草的收据。他找到出纳员侯义亭,说了长英十余天未回家的事。侯义亭愣怔了片刻,叫道:哎呀!神色变得严峻起来。他说前两天有个人拿一张麦草条子来领钱,条子上的名字却是杜长英。侯便问那人是怎么回事,那人说杜长英欠他钱,一直赖着不还,后来他在街上堵住了杜,杜说身上没钱,只有一张麦草条子,他就把麦草条子拿了。
杜长年说:“你就把他放过去了?”
“……”
“这人什么模样?”
侯义亭回忆了一下,说:“个头很矮,十几岁的娃娃似的。圆眼,大耳朵……耳朵比常人大些,戴一顶布帽……好象是秃头,口齿很伶俐……”
杜长年想了想,觉得好象见过这个人。
“年龄是不是40岁左右?
“对!”
见过!是在兄弟家见的,去年的什么时候。记得姓龙,家住杨峪河乡王墹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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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日,杜长年约集了8个精壮汉子,气势汹汹朝王墹村奔去。走到南秦桥南,杜长年拦住众人,他忽然觉得此举欠妥,如果事情真出在姓龙的手里——他不敢深想——这样成群结队而去岂不是打草惊蛇?于是他把众人分成数拨儿,分别布置在南秦岭、造纸厂、南秦桥一线,自己带领几个装做打工的样子散散漫漫地向王墹村走去。西行不远,杜长年突然站住:太巧了!目标竟不期而至,前方一百米处,一个矮子在公路边的树荫里正摇摇晃晃迎面走来!杜长年急忙把同伴拉到路边一家杂货店的屋檐下,吩咐他们暂时不要惊动龙,等他过去以后远远跟着。自己折回去找侯义亭。

半小时以后,造纸厂的传达室里,侯义亭指着从窗外走过的那个矮子,对杜长年说:“就是这个人!”
怎么办呢?侯杜二人面面相觑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。现在就把龙扭住吗?侯义亭曾说过此人“口齿伶俐”,如果他几句话就把麦草条的事搪塞过去又该怎么办?
先跟着他再说!
中午12点多,龙在城里转了一遭后,终于确定自己是被人盯上了。早在翻南秦岭的时候,他就感到身边浮游着一种异常的气氛。现在他往西关长途汽车站走去,为了进一步测证他面临的危险是否存在,他紧走了几步,果然,身后不远处也有人紧走了几步!跑?是跑不过他们的。他朝周围张望了一回。末了一闪身,一屁股坐在街头一个医药摊上。等杜长年和侯义亭他们赶到时,龙正龇牙咧嘴呻吟着,一条腿上贴满了膏药。
“还认得我吗?”侯义亭上前问道。
“你……噢,纸厂管钱的出纳么,咋不认得哩。”龙讪讪的笑道,一边对江湖郎中说,“还有这……也疼哩。”
侯义亭又问:“说老实话,杜长英的麦草条子到底是咋落到你手上的?”
“唉,你咋这样说话哩?”龙一脸恼相,“你是公安么?我给你说过他欠我的钱!”
杜长年问:“他啥时把条子给你的?”
“有些日子了。哪一天我记不得。我在西关碰见了他,问他要帐,他就把麦草条子给了我。妈的,才一块八毛五分钱!他欠我二十多元哩!”
龙的回答头尾周全,无一丝破绽。杜长年他们又不知该怎么办了。
“他人呢?”看到龙从医摊上起身欲走,杜长年匆忙问道。
“我咋知道哩!”龙的回答挺硬气。他含糊的说,“去西安了吧。他说去西安做活挣钱还我。”
“去西安?为什么不给家里说一声?”
“他没给家里人说?这人!”
龙的谎言里似乎没有破绽,但他撒谎的本身却让杜长年他们看出他心里有鬼。于是他们把龙从医摊上扯出来,要带他去派出所。
一下子撞到了龙的神经!他蹦跳着喊叫起来:“咋咋?大白天抢人哩!凭啥要我去派出所?凭啥?偷人了还是放火了?知道我是谁吗?龙先进!县上树立的典型!要我去派出所也行,可是你们得先说点啥哩!”
这一番狡黠的表演非但没有唬住对方,反而进一步把他心里的鬼魅展示了出来。杜长年他们不由分说,拖着龙就走,龙也就叫喊了一路。走到西关长途汽车站,龙往地上一躺,象一摊烂泥一样,任你怎么拉也拉不起了。

许多人围拢上来,询问道:“这人咋了?偷人了?骗人了?”于是龙的嗓门又粗壮起来:“我一没偷人二没骗人,凭啥?啊?!”杜长年他们一时无言,龙的声音愈来愈高,愈来愈显得理直气壮,因而也赚得了愈来愈多围观乡亲的抱打不平。
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,一个在人围里观察了多时的黑脸小伙走到杜长年跟前,低语道:“大哥,我也正找这人呢。你们先看住他,我去叫人!”
黑脸小伙是另一支侦捕队伍的成员,这支队伍来自商县上官坊乡。
1985
年元月22日。上官坊乡村民王治龙、王玉堂等人分别从邻村把赵栓义、王喜娃、宋存锁三人请到王治龙的姐夫、村支部副书记、复员军人姜三合的家里,说是请他们喝酒。客人一进院子便喊三合,见没有姜三合的应答声,就问姜的媳妇:三合哩?这时跟在后边的王治龙哐啷一声把院门闩上,脸一沉,厉声问道:正是问你们呢!姐夫是去年冬上和你们一起去宁西林场做活的,你们回来了,姐夫呢?今天你们不把人说出个下落,别想出这个门!
当下三位客人脸色大变,同声叫道:“啥?三合还没有回来?!”
“三合和我们仨腊月二十几就从西安回来了。那天是阳历10号。车到商县就黑了,我们在车站睡了一夜,第二天到街上转了转,想着快过年了,给屋里买点啥。中午我们回到西关车站寻车回家。一个人走到我们跟前,40岁的样子,个头却跟十几岁的娃娃一样。他问我们是不是从山外做活回来,我们说是,咋了?他说不咋,说他屋里有活,一天五元,问我们做不做。我们说眼看到年跟前了。都急着回家,一天十元也不想做哩!三合却有些动心,我们说你就恁财迷,挣多少是个够?说归说,其实我们也想做,就问那人得几个人,那人说挖猪圈要不了这么多人,要了三合一个……”

一封急信发往胜利油田。姜三合的哥哥姜银山接信后便感到弟弟的失踪凶多吉少,即向领导请了半个月的假,火速回商。
之后姜银山数次向单位续假,一直续到6月。这期间他曾数次向地县有关部门反映情况,均未见回音。
持续数月的寻访,使姜银山、王治龙、王玉堂他们掌握了这样一个重要情况:赵栓义三人说的那个叫姜三合做活的矮个男人,在商县城郊许多商贩的脑子里都留有印象:一,那人的相貌异于常人;二,他常在县、郊流窜;三,商县地处秦岭腹地,外来的流动人口很少,一个人若常在城里出现,很容易被人记住。他们反映:那个矮子经常出没于西关长途汽车站等处,春节以后,就是说他叫走姜三合以后,还有人见过他,见他不时从市场上招走一些男女……
这一情况令姜银山他们兴奋,又让他们惶惧:这个矮子到底是干什么的?为什么不断叫人给他家做活?据赵栓义等人的描述他衣冠不整,一副贫相,不象是什么专业户,家里何来那么多的活路请人去干?他又拿什么付人家工钱?人口贩子吗?然而象姜三合这样见过世面的精壮汉子也是他能贩得了的吗?
姜三合已不在人世的预感越来越真实地迫压在他们心头。
那时已经是5月中旬,他们商量了一下,决定一人在城里巡游,其余的人分别在西关和西关长途汽车站等地守侯。
西关长途汽车站对面有个搬运社,姜银山在守侯期间常去那里讨水喝,就和门房熟了。一天他要回家取干粮,就把盯梢的事托付给了这个热心的门房,告诉他如果有情况可到西关找王治龙等人。
姜银山走后第三天,527日,一个黑脸小伙走进搬运社,他与门房是同乡,在城里一个建筑工地做民工。闲聊中门房说起姜家的事,小伙子一怔,说起一个人,和姜家要找的那个人的相貌十分相象。
“你见过他?”门房说。
“见过,昨天才见的。中午我在街上闲转,这人走过来,问我想不想寻活干,我和他说了一阵工钱,没说成。其实我在工地有活干……”
门房忽地站了起来,激动地说:“是这人,你不要去工地了,给头儿告个假,就守在这里,姜家给你付工钱!”
第二天,528日,黑脸小伙在一个吵吵嚷嚷的人堆里看见了他要找的人。
半小时以后,黑脸小伙领着王治龙、姜银山、王玉堂赶到了现场。两支发自民间而互不相闻的侦捕队伍相遇了。双方把各自的情况简单的交换了一下,感到事情严重,便把此时已感到事情不妙而不再鸣怨叫屈的龙从地上拖起来,押往公安机关。
途中龙再一次坐在地上,赖着不走了。此时是下午4点。杜姜两家商量了一下,决定由姜银山、杜长年等人看住龙,由王治龙、王玉堂去报案。
他们先是就近找城关派出所,值班员不等他们把话说完,就问龙是哪里人。听说是西南乡的,值班员说:“你们找城郊派出所去,我们只管城里。”于是他们跑到城郊派出所。该派出所只有三名干警,那天一个在家照顾患病的家属,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没在班上,在班上那个干警家就在所里,当时正在屋檐下做饭。听了王治龙和王玉堂的陈述,他说:“人是你们在城里抓住的,姜、杜二人也是在城里失踪的。对吧?那你们怎么寻到城郊所来了?”王治龙和王玉堂相互看看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王治龙说:“我们……找过城关派出所,可……他们说让找你们……”
“他们说的,那就找他们。”
二人无奈,从城郊派出所退出来,思谋再三,末了硬着头皮再度来到城关派出所。
“怎么又来了?”城关派出所说。
二人嗫嚅道:“城郊派出所说……人是在城里抓的……”
值班员看看表:5点多快下班了,问道那人是啥地方人?
“王墹的。”
“王墹呀,你们找杨峪河派出所吧。”
王治龙和王玉堂楞了半天。回到西关,他们把姜银山和杜长年拉到一边,把上述遭遇讲了一遍。杜长年大感惊异,说:“他们咋是这样哩!”这时龙在一边看出了眉目,不禁又张狂起来,喊道:“看,人家公安都不管,你们到是凭啥哩?”王治龙怒气顿生,冲到龙跟前咬牙切齿道:“再喊叫,看不把你狗日的打死在这里!”

“打呀,打死一个给我看看!”龙并不示弱。
姜银山把王治龙拉过来,对大家说:“不要急,都想想,看在城里有没有个顶事的熟人。”
一句话提醒了杜长年,有,而且还是个得力的熟人。杜家有个老表,是县公安局的退休干部,就在城里。
下午6点多,杜家的那个老表带他们找到县公安局副局长董启堂。董启堂认真听取了杜姜两家的陈述以后,当即把刑警队长王扣成叫来。二人商量一下,感到此事确非寻常:如果仅一人的失踪与龙有关,倒也罢了,而两个互不相关的人失踪都与龙有关,这里面就有问题了,遂决定将龙收审。
傍晚7点多龙被带进商县公安局预审股的审讯室里。
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龙治民。”
“哪里人?”
“他们没给你们说?”
“问你是哪里人?”
“杨峪河乡王墹村人。我是龙先进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是有名的龙先进呢!不信你们问问去。”
王扣成打电话询问杨峪河派出所,看来对方对龙治民相当熟悉,说龙的上述交待属实。至于龙的“先进”称号也确有其事,是县计划生育委员会于1980年授予的。
接下来的讯问十分困难了,龙治民并不否认他与杜长英、姜三合有过接触,但他的供述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段话:
“杜长英的麦草条是我拿的,他欠我20块钱。以后他去哪儿?我咋知道。
“姓姜的是我叫的,干完活就走了。干了多长时间?起个猪圈嘛能用多长时间?一个下午就干完了。他在我家住了一夜,第二天一早就走了。以后他去了哪里我咋知道。”
审讯陷入了僵局,不久局长周玉也来了。他们照例对龙治民宣讲政策,用严厉的口吻告诫他;“要老实交待。”但对龙,这一切辅助手段似乎都不起作用。讯问持续了三个小时,没有多大进展。
晚上9点多,城关乡发生了一起抢劫案。刑警王扣成走出审讯室,问周玉局长;这边怎么办?周玉说:你留下来继续审,我去城关乡。”一直到凌晨3点周玉带人从城关乡回来,这边对龙治民的讯问仍没有进展。王扣成他们已显得十分疲惫,抽烟抽得嘴都木了。在过去的6个小时里龙治民不断说他是贫农成分,是受政府照顾的移民,是龙先进,为计划生育作过贡献等等,似乎显得很可笑。对此,后来地区法院一位对龙治民其人有着较深认识的法官分析道:如果龙犯是想用这些光荣的头衔来证明自己的清白,的确可笑。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。龙犯的用意是什么呢?也许是想让审讯者在他这番可笑的表演的可笑后边,看到他不过是一个老实、愚笨的农民。实际上,到了凌晨3点,讯问者不禁自问:这么一个矮小愚笨的农民能干出什么事呢?
关?
放?
他们犹豫起来。
最后他们决定:先把龙治民关起来,明天到王墹村龙的家里看看再说。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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